Kit

【哈里中心向】哦,这该死的酒精啊

·哈里金、哈里让、哈里和他的老婆,反正都沾点,但是都不多(

·关于哈里的身世,参考了这个:哈里尔·杜博阿-VG百科

·这篇写写哈里的悲惨人生,顶配音乐是这首Alcohol

·全文1.2w 愉快食用

 

凭借“杜博阿”这个名字,十七岁的哈里轻松地进入了第十五支印支部落。那个部落,或者说黑帮,很注重名字。他们之所以选择“印支”二字,是因为这几个音节读起来干脆利落,而且让人联想到远东。至于为什么是“第十五支”,原因是这个城市里原先处死过十四支部队,在大革命期间。同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原有的七个帮派成员看起来安全无公害——因为他们都是康米主义者,只是缺了点钱。

 

第十五支印支部落的老大,后来哈里得知他的化名叫“马佐夫万岁”,在面试他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你有个读起来很圆滑的名字,哈里,”他吸了一大口烟,来自塔姆洛克湾的便宜货,“我们很喜欢。”

 

“我假设这是‘赞赏有加’的意思?”

 

“没错,哈里。你是第八个成员了。”

 

“尤其是那个‘杜’,”“马佐夫万岁”盯着他说,“听起来像是个老东西”

 

“好吧,但是别感谢我。这个“杜”是我妈取的,她觉得‘哈里·博阿’听起来太简单了,容易被人遗忘。”

 

【博学多闻】:这个‘杜’有更深刻的含义。身为社会主义者,“马佐夫万岁”先生显然对特权阶级更为敏感。在大革命之前,贵族常常把“V”或“D”开头的词语夹在自己的名字中间。你引起他们的怀疑了。

 

【能说会道】:避开这个话题,立刻。

 

“而且,现在看来,她是对的。”哈里补充道。“至少它让你记住了我。”

 

帮派老大的副手,“嗨哟马佐夫”笑着倾身向前,直到他的重心落在桌子上。他说:“这么来看,我们只好放弃给你改名字的机会了。”

 

“不,不,我们不能放弃我们自己的权利,不管是什么样的权利。我们是康米黑帮,康米黑帮有自己的准则。这么着办吧,哈里。我们可以把你的名字掐头去尾,留下‘杜’字,怎么样?”

 

【能说会道】:最好别在加入帮派的第一天提出反对意见,即使这里面多少有点反讽的意味。

 

【逻辑思维】:正确。而且,那个烟雾的颜色有些不对。我怀疑里面加了点其他东西。别让今天成为你人生中的又一一个“第一次”,哈里。今天已经是个很大的“突破”了。

 

哈里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加入第十五支印支部落后,他作为唯一的“杜”,和其余七个乱七八糟的“马佐夫”厮混在一起。他们的日常生活都是非线性的,大革命失败的风潮让帮派成员头昏脑胀。所有人都像世界上仅存的人类一样生活,而“黑帮”这种独特的结盟方式给人们,尤其是信仰康米革命的年轻人,几分慰藉。

 

这个非传统的黑帮会坚持的事情只有两个,而且都是在马佐夫的理论指导下进行的。第一个,每月的双周周末,他们会整齐地在证券交易所门口抗议。八人小队形成一道简陋的“康米之墙”。也就是说,这面墙是一个2米*50米的哲学矩形,没有厚度,也没有造成任何实质伤害。起初,这面“墙”并没有名字,但是【博学多闻】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那些在大革命期间,英勇地站成一排等待处刑的斗士。显然,帮派成员们把自己当作他们了。

 

第二个,每个单月的周末(频率已经上涨到一天一次),他们会套上未经女人穿着过的黑色丝袜,抢劫乡镇交界区的小卖部,干些真正的黑帮会干的事情。

 

这之间发生了些有趣的事。介于店主和他们的生活一样悲惨,有些人跟他们成为了好朋友。第十五支印支部落一闯进帕特森先生的小店,并用粗犷的声音高喊“幽灵来啦”的时候,那个胖子准会摇摇欲坠地从货架后面跑出来,一边和“马佐夫万岁”来个象征革命友谊的熊抱,一边把“正在开店”的牌子翻个面,换成“妈的,已经关门了,混蛋”的字样。领着他们清空所有卤味熟食和油炸零嘴,在大仓库里吹瓶。大吹特吹。除了魔鬼之外,没有人能这么醉了。

 

但是,哈里从不醉酒。这是因为哈里从不喝酒。

 

从婴儿时期开始,他就憎恶酒精。他出生后喝的第一口液体不是奶水,而是血水,后来他还喝了很多次,但是他从来都不适应。那种独特的刺激,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迅速的氧化,仿佛吞下了世界的历史。五岁时,他第一次尝试喝酒。那是白酒,度数很高。他好奇地打开瓶盖,释放那些来自地狱的粒子。它们首先找上了他的鼻子,顺着神经爬进他的大脑,创造了哈里的第一个思维,【内陆帝国】。哈里的眼前突然浮现了很多故事,就像是复活之人经历了场记忆回巢。那些故事都是不好的故事,无一例外地主题沉痛。

 

哈里的左眼率先留下泪水,直接导致在后来的六十多个岁月里,那只眼睛总是肿的。当时,他很害怕,抱着酒瓶往楼上跑,就像在逃命。事实上他确实在逃命。那个晚上,他哭着喝完了三百毫升烈酒。妈妈来给他晚安吻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但仍在哭泣。

 

【内陆帝国】把他引进第一个疯狂的梦。它让哈里直面一个巨大的酒瓶,酒瓶里装了一半的酒,酒水里漂浮着一个人。他用着仰躺的姿势。小哈里仰望他的脊背,觉得自己在参加一场葬礼。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意识到,那个形象属于成年后的自己。

 

对于哈里来说,酒精是科学家口中的“暗物质”,几乎组成了他的整个宇宙。它能让他的血液沸腾,汽化为实体的魂灵。当然,更多地,它让他的思想膨胀,直至脱离束缚,成为新的个体。这种分裂总共发生了二十四次,世界上多了二十四个混蛋,各个才华横溢而且偏执讨厌。【内陆帝国】,作为老大,你有什么要说的?

 

【内陆帝国】:哈里,难道你希望我道歉吗? 

 

也不是不可以。哈里想。

 

但是现在,“嗨哟马佐夫”来了。他已经喝高了,显然,除去酒精,他的血液里一定有些不法成分。不需要任何推断,都可以判定这个老板有点存货。如果把这个小卖部举报(或者举荐)给23分局,他们能拿到很多钱,但代价是永远失去这个极乐之地。谁会做这么亏本的买卖呢?

 

“杜,杜,杜,”他说,用一种街道混混的方式拍了拍哈里的肩膀,“别喝你的儿童果汁啦,杜。你是真男人吗?你想成为一个真男人吗?兄弟,我知道能让你成为真男人的方法!”

 

“马佐夫,我的安拉”,一个名字里有逗号的伊斯兰教徒,当然也是一个康米主义者,举着一瓶啤酒,冲哈里和“嗨哟马佐夫”说:“什么?哈里,你竟然不喝酒?”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你相信吗?简直震撼!”这个帮腔也早就知道了。

 

“我的天,哈里,你怎么可能不碰酒精?你怎么可能?”这位成员最近才知道,因为他总是一喝就醉的那个人,听不见兄弟们的玩笑。前几天,他的父亲去世了,那天晚上他没有喝酒,哈里一直陪着他。第二天,这个人站在桌子上,往死里灌了两箱啤酒,指着哈里嘲笑他不会喝酒,然后从沙发上跌下来,昏死在凌晨一点一刻。

 

“来吧,哈里,要不要尝一口?”“嗨哟马佐夫”进行最后的引诱。毕竟现在有完美的氛围、完美的场地以及完美的酒,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不啦,不啦,”哈里说,用他所能想到的最轻松礼貌的方式,“你们先喝,我要走了。”

 

“你怎么能先走呢,哈里?”“马佐夫万岁”发话,他听起来有些生气。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但是,哈里感受到来自这位黑帮老大的愤怒源自于服从问题,而不是他本人,所以哈里并没有害怕。现在,“马佐夫万岁”不再是哈里的老大,哈里已经单方面把自己从团队里踢出去了。

 

【内陆帝国】:干得不错。其实,你早就应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但是,眼前摆着一个问题:你要怎么全身而退呢?想想,哈里,想想你该说什么。

 

【天人合一】:不,别去想,哈里,去感受。

 

【天人合一】:现在,我感受到了一个名字——菲尔·德·温特莱明。温特莱明让你想到什么?可以藏匿剃刀的大胡须,剪裁精良的皮靴,还是高耸如云的黑礼帽?

 

【逻辑思维】:总而言之,不属于我们这个绝望的场地。

 

【逻辑思维】:这个黑帮里有个叛徒。在大革命之前,他是个身居高位的资本家;在大革命之后,他扮作一个康米小丑。他反抗,但动机不是阶级,而是名誉、财富和权力。

 

【天人合一】:我猜,或者说,我认为,他在我的正西边。他是“马佐夫万岁”。

 

【能说会道】:没错,超棒的团队合作,朋友们!现在,让我来击溃这个混蛋的防线!

 

哈里毫无保留地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说了出来,运用了一些独特的修辞手法。几十年后,它们将风靡整个大陆,但现在人们只觉得它古怪。【能说会道】再一次创造了历史,在这个渴望超越历史本身的世界之中。这一次,它仍然选择放弃文学上的荣誉,专注于把骗子温特莱明扔进“无地自容”的永动机中。

 

现在,“马佐夫万岁”,也就是资本主义混蛋温特莱明,面红耳赤,这甚至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属于工人阶级的康米分子了。不过,他的兄弟们不会再被表现象欺骗,他们被迫学习了一个看起来无比简单的道理:人们往往不与他们的外表相像。从这一刻起,所有的“名字”都被抛弃了。第十五支印支部落变成了一个六人康米社团,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社会属性了。

 

【能说会道】:还不错,哈里。十年以来最好的一次了。

 

【博学多闻】:真的吗?【逻辑思维】还在它的房间里尴尬地撕扯着衣服呢。我的天,它刚刚在走廊里边尖叫边跑了两圈,现在它还在挠我的门,它不会疯了吧——

 

【五感发达】:等等,我好像听见了摔瓶子的声音?他们打起来啦?

 

【强身健体】:这个声音可不需要你来听,我敢肯定23分局已经遣派一个腐败警察过来查看了。听着,朋友们,趁着这会儿,条子还没到这,我有充足的自信……

 

【能说会道】:什么自信?打赢一群黑帮的自信?即使是可爱的康米黑帮也不可以,这会让你留下案底的,哈里。现在,【强身健体】,你最大的任务是让他那两条腿上肥壮的肌肉发挥作用。如果第十五支印支部落和23分局的条子同时追上来的话,我们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四肢着地。

 

完全没有必要,哈里想。

 

在思维们吵闹的时候,他早就走到市区了。市区保留着很多大革命时期的特色,例如弯弯曲曲的国道和无处不在的街垒遗址。这让哈里在穿行的时候需要经常地扭动身子,纵然他已经做了一百次动作,他仍然觉得每一个转身都引发了一场世界级别的动物大迁徙,让沉默到近乎疯狂的贾姆洛克城重新焕发生机。迪斯科起来,市区!庆祝我们的明星,哈里·杜博阿,刚刚脱离了黑帮的虎口!

 

哈里在街上跳舞。每当他快乐的时候,他会跳这个舞。宏观来看,迪斯科是跃动的;微观来看,迪斯科是悲痛的。每一步只有八分之一拍,但是每一步都诚实地落在地上,让大地发出沉闷的尖叫。这赋予了迪斯科之舞新的含义,有些类似犹太王戒指上镌刻的铭文,一切终将逝去。

 

刚从迪厅回来的年轻人见到他,向他欢呼,骄傲地鼓掌,向这位英勇的迪斯科斗士致敬。这个世界仿佛退回到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人人不着寸缕,而爱情是群体的行为。

 

【内陆帝国】:我本来为你准备了一个美梦,哈里。但是今天你不再有睡觉的机会,真是可惜。

 

【逻辑思维】:不,哈里,不要相信他。【内陆帝国】不仅仅是残暴的艺术理念的化身,他还有杀死你、取代你的念头。上一次他的谋杀是在那个有关弗兰考格斯的梦境,你真的想要观赏一个横死在马背上的你自己吗?

 

【内陆帝国】:那匹马前蹄抬起,正在嘶鸣。马背上搭着金红相间的毯子,而你正向后倒下。当马开始跑动的时候,你拽着毯子跌了下来。脊椎断裂,七窍流血。记录:第两千零八种死法。

 

【博学多闻】:好吧,但是这是最帅的一种死法了,哈里。至少这次你是弗兰考格斯的骑士。你曾经没有名字,直到弗兰考格斯赐给你一个。你跟随他征战四方,但是在卡特拉大洲南部,你们遭遇了会放大灰域波的蠹虫。为了掩护弗兰考格斯全身而退,你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伟大的哈里,大家为英雄献上热吻!

 

【食髓知味】:嘿,难道哈里不配做一位女士的骑士吗?

 

【博学多闻】:艾琳、德洛莉丝只有近卫队,并且她们都终身未嫁。

 

【食髓知味】:呃,如果我们把标准再降低一点呢?我说的“骑士”,【博学多闻】,这回该你向我汲取经验了。这名骑士,是会挥舞着胯下的武器,每天无所事事地穿梭在王国之间,随时准备杀死火龙夺回公主的骑士!你不会没读过《瓦里托的盲人寓言》吧?那里面甚至收录了原始洞穴上的故事!

 

【能说会道】:【博学多闻】当然读过,它只是把所有关于那本书的记忆都留给我了。所以,关于你梦想中的女士,我大致能有个合法的推断——漂亮又年轻,庸俗到两个形容词足矣。

 

【食髓知味】:Bingo!听着,朋友们,我已经虚构出一个形象啦。她十六岁,大概比哈里高上几寸,住在远航路附近,蓝眼金发。哈里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迈不动步子了,她让我相信,情人的面颊上真能凭空生出摄人心魄的苹果花!有朝一日,我定要攀上这位美人的床铺……

 

【能说会道】:在这里停下,你可以把剩下的演讲词写成一份报告,然后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一份。

 

【天人合一】:嘿,这样不太好,毕竟对一个真实存在的女人进行性幻想是无耻的。呃,至少她不是完全虚构的。她叫朵拉·英格伦德,就在刚才活过来了,呃,但是她又确实是一个完整的生活了十六年的女性啊……无论如何,她正在远航路上散步。天知道她是怎么从哈里的脑子里爬出来的,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博学多闻】:这个把梦幻变为现实的魔法有理论依据,来自古老的东方: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食髓知味】:冷静一下,朋友们,这里是我的主场!今晚我们不讨论生死,我们只讨论爱情!哦,哈里,快去追求她吧,亲爱的。祝你好运,宝贝。我未来的幸福全包在你身上!

 

哈里已经来到第二大道的北端尽头了。哈里想,他只需穿过它,就能到达远航路。他刚刚结束一段人生,现在又要开始新一段,漫漫长途正在将他的精神侵蚀殆尽。

 

但是,哈里主观上并不觉得疲倦。青春的身体从来不是疲倦的,哪怕他刚刚跳了三十分钟的迪斯科。要以何种方式穿越大道也不是问题,因为所有的公共交通工具已经全部停运。一开始,哈里选择用跑的方式,但是到了后半程他又想走。当未来近在咫尺时,他的身边好像突然生成了一个磁场,自然的理性逼迫他不再能移开一步。

 

【食髓知味】没有说话,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思维在说话。它们生成语言的原理是大脑的情感映射功能,但是哈里已经没有感觉的能力了。所以,它的思维们都被短暂地关了禁闭。禁闭室以哈里看过的某部电视剧的私人狱所为草本,修筑在大沙漠中间,没有栅栏、墙壁、狱警,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扇门。所以说,哈里的思维本质上是自由的,只是它们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自由了。一切的思考都不再被需要,当朵拉出现在他眼前。

 

那天晚上,朵拉·英格伦德穿着一条雪白的裙子,走在远航路上。当她走到第二大道时,她必定会看见一个站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她的男人。她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以那么像一个建筑物,双退、双臂构成的塔楼形状精致,受力巧妙。这非凡的创造恰是上帝显灵的方式,而天使正操作这个美轮美奂的机器探索人间情欲。

 

多美啊!她想。他看起来想要我,恰巧我也想要他。

 

于是,朵拉,正如所有陷入爱河的少女一样,无可抗拒地、绝望地走进哈里,亲吻他的脸颊。

 

后来,他们自然的恋爱、生活。在朵拉的鼓励下,哈里摆脱了过去的阴影,他甚至告别了原来的生活方式,毅然加入RCM,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警探。当然,这花了差不多七年时间。

 

任何事情,在它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显露好的势头。每日清晨,朵拉都会和哈里共进早餐,然后他们交换一个吻。接着,哈里会开着他的库普瑞斯锐影去上班。他身上环绕着洋洋喜气,就像是已经成功过滤掉了迪斯科音乐中最为悲伤的一部分。现在,他的胸膛不再需要太阳的照射了,哈里的心脏已经变成了光源,或许还是彩球款式的。

 

他侦破了一件又一件案子,用超常的方式为自己赢得了超常的荣誉。在他三十岁时,哈里已经拥有了全洲最好的重案组。让·维克玛和茱蒂特·迈诺特,41分局第二好和第三好的警官,对他言听计从,虽然他们不是很认可哈里的破案方式。

 

走访,审讯,或者随便怎么称呼,这种策略容易让人迷失。一年破获十二起案件,就需要进入几近一千个人的世界。这需要警探本人拥有极强的意志力,而哈里的那二十四个思维,注定他无法胜任。

 

在哈里加入41分局后的第十七年,坚硬的屏障终于裂开了一个可观的缝隙。哈里已经十五年没有收到过“值得记录一辈子”那样的好消息了。上一个是朵拉同意他的求婚。在那之后,他的岳父岳母从未允许他们家的电话停止响铃,朵拉偶尔会伏在茶案前哭泣。哈里也会哭,但他从来没像他的未婚妻哭得那么厉害,而且他从来都是在家外面哭。

 

整个事情的转折是在某天下午,在他和嫌犯对峙的时候。那个嫌疑犯还是个孩子,但他总是用老人的眼睛看他,这让哈里怀疑自己并非唯一一个拥有【内陆帝国】的人。他把自己脑中的那个混蛋拽出来审问,但它一言不发,执意要让哈里明白到底谁才是那个混蛋。这个时候,这孩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指着哈里说:“你,真是个他妈的混蛋警探。”

 

然后哈里违反了RCM的行动手册,一拳打碎了他的鼻梁骨。

 

让很惊讶。茱蒂特把嫌犯带去最近的医院,并且缴纳了医务费,在嫌犯没有医保的前提下。真是个大好人。让给哈里注射了至少三针镇定剂,即使哈里并不需要那么多。这两个男人一直在警局的审讯室待到了晚上十点,在这期间,他们什么都没干。让问哈里要不要放松一下,哈里说好。于是他们去了酒吧。

 

相较于年轻人活跃的迪斯科舞厅,这里略显老套。萨克斯风和黑管里的乐音被引力抓着,在人们的小腿间迁移,形成一团落后的乌云。酒吧的常客不再是年轻的男女,而是中年失意的城市公民。在他们的国度,公民和人民是一个悲惨的词汇。用来形容哈里正合适。他或许比让和茱蒂特慢一些进入这个词语的范畴,但他终究还是步入了他们的行列。

 

让只为自己点了一杯便宜的鸡尾酒,他知道哈里不会喝酒。但是,当服务生把那瓶鸡尾酒端上来的时候,哈里开始了他无穷无尽的抱怨。让,我来酒吧是为了喝酒的,不是为了看你喝酒的。你难道学不会一次要两杯吗?你知道怎么写“ONE”却不认识“TWO”吗,让·维克玛?可怜可怜你的小哈里吧,警探,这可是他人生第一次来这里鬼混!

 

让为自己的权益进行了一番小小的抗争。最后,让把他的酒交给了已经进入混蛋状态的哈里。“我管不了你了,哈里,”他说,“你又不是没钱,只是永久性地处在贫困状态而已,我们都是这样的。如果你实在没钱,去给你自己抢点喝的吧,希望你不用专门为此长一只手臂出来。”

 

让走开了。哈里独自一人面对着那瓶用倒三角杯装载的鸡尾酒,【博学多闻】说它叫日落龙舌兰。鸡尾酒上橙下红,很容易让人误以为鸡尾酒原本只有一种颜色,而所谓的“橙色”不过是失真的效果。如果还有什么值得一提,杯口上倒挂的橙瓣会尽职尽责地提醒他:这杯酒只值十六分之一块雷亚尔。哈里把它一饮而尽。与五岁那次的经历不同,这次【内陆帝国】没有出来,这次只有哈里,只有哈里·杜博阿。没有疯狂的故事和美梦,哈里胸膛中唯一的激动来自于创造。他想见见新的事物。

 

这家店的老板有个屌烂的音乐品味,这是哈里喝完那一杯鸡尾酒后的第一个想法。他们请了一个落伍的乐队,虽然乐手们都拥有着一副青春的身体,但却共享一个腐败的灵魂。很快,这些年轻人会失去青春,那么他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如果有人在大革命之后仍然怀念过去,那就该将他们全部枪杀、处以绞刑!然后,给他们办一场盛大的葬礼,对于来宾没有要求,只要他们愿意穿着比基尼,而且知道怎么跳舞,怎么跳极乐迪斯科。

 

【内陆帝国】:明白,哈里!真是个伟大的理想。但是,你知道怎么加速现实的进程吗?如果你想要早点搞垮这个乐队,或者这个地方,你得拿出点东西来,用天赐的才华震撼他们,教教这帮人什么才是音乐!

 

【内陆帝国】:你知道怎么完成音乐吗,哈里?很简单,我来教你。看见那个卷毛吉他手了吗,那个是他们的老大。走过去,和他搭话,告诉他你要唱首歌。如果他不答应,你就把警枪拿出来晃晃。然后讨厌的爵士歌手就会乖乖下台,等待你,这个完美的、来自上帝的名人堂的伟大天才教师,好好地给他上一节音乐课。

 

哈里现在是【内陆帝国】的后代。他偷偷把警枪从大衣里拿出来,塞进阔腿裤的腰带里。随后,他按照他最伟大的思维的指示,走到乐队面前。还用不着他搭话,吉他手德里斯·安格尔就先向他问好。哈里礼貌地回应了,然后询问他自己是否可以唱首歌。

 

“当然了,朋友,”安格尔笑着说,“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有歌唱的勇气了。嘿,M,你先下场吧。这位‘阔腿裤’先生要来嗨翻我们啦。”

 

爵士歌手比了个“没问题”手势,用一个吐音代替了原曲漫长的余音。这让原作的精髓尽失,引起了一部分男人的不满。

 

走到麦克风前,哈里觉得自己继承了某些人的遗志。安格尔边拨弦边问他要唱什么,哈里说随便什么都好,我更喜欢即兴。于是安格尔笑着弹了一个和弦,它们不属于任何一首已存在的爵士乐曲,但是听起来又很像它们之中的任意一首所使用过的。“这是给你的,兄弟。”安格尔说。哈里没有提出异议,因为【内陆帝国】似乎胸有成竹。毫无疑问,这次【内陆帝国】要把这首爵士改编成迪斯科,毕竟这是“它的”,不是吗?

 

【内陆帝国】:安格尔的爵士向我们宣战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哈里?这意味着我们已经取得了胜利。如果安格尔不小心碰到了升Sol,那么这就是我们的时机——唱响你的歌,骑士!弗兰考格斯,我们的先主,他在另外的世界仍是伟大的帝王;在打赢某场战役后,他骄傲地宣布:VENI VIDI VICI!这个句子他转手赠送给你,哈里,让他们快乐地死亡在你的重剑之下!

 

哈里放任安格尔独奏了六分钟,有人不时向这边瞟来。他们已经发现乐队更换了歌手,或许他们想过大喊大叫,把哈里轰走,但是他们又看见了哈里的警枪,于是悲哀地把话收回去了。鼓手仍然维持着他的鼓点,但是他已经不耐烦了,开始加入更加花哨的节奏。

 

【内陆帝国】:要唱什么呢,哈里?安格尔用即兴款待我们,我们当然也要用即兴款待他。你可以在十秒钟写出几行漂亮的歌词吗?不行?哦,哈里!你走了多长的一段路才到达这里?我有种预感,今夜会是你的蜕变。今晚过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从此,你不再是哈里·杜博阿,你将改名换姓,用一个像正在燃烧的森林一样的名字重生!

 

【内陆帝国】:什么,哈里,你还是不行?好吧,那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让我来。

 

【内陆帝国】几乎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五官的使用权,几秒钟后,整个大脑都归它管辖。现在它的权力正向胃和肠道伸去。显然,它不是很需要它们,所以它已经指导肺部把空气吸满了。当安格尔紧张地把下一个音符弹奏出来的时候,【内陆帝国】正手握缰绳,高傲地鞭策着声带。随后,这个器官里的肌肉迅速收缩,压缩气体分子的行动空间。介于这个大胆的举动,酒吧里瞬间充满了中气十足的音乐。

 

思维的声音非常罕见,它们偶尔出现在歌剧舞台上,为它们的主人赢得一个流芳百世的机会。但是【内陆帝国】的声音还要再罕见一点,因为它不是纯粹的思维,它是独立的个体。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声音又很常见,或许每个叫诺曼的男人都曾拥有过它。诺曼们用它生活,用它快乐,用它悲伤,用它老去,用它病苦,用它死亡。【内陆帝国】将要做一件这些诺曼们永远不会做的事。它要用它唱一首迪斯科。

 

幸运的是,思维的音乐雅俗共赏。要想成为【内陆帝国】的听众,唯一要知道的事情是【内陆帝国】从不歌唱欢乐。只要接受了这个缺点,它的音乐王国将完全地向你敞开。

 

它首先从哈里的记忆中采样。它模仿着哈里与朵拉的破烂公寓里的狗叫,然后是一种叫莫兰尔的雪豹的咆哮声。他们生活在贾姆洛克城的西北角,哈里热爱这种动物,因为它们很庞大,能让他共情到某种奇迹般的自由。它在这之中加入了一些歌词,一些与罢工和革命相关,另外一些只是为了押韵,通常以“end”结尾,听起来相当正式。唯一能跟迪斯科挂上关系的,可能就是哈里本人。被【内陆帝国】控制的哈里,一直高举双臂,双手急速地同频旋转。这为他吸引了不少目光,但人们更为他的音乐所折服。

 

在梦想世界中,这首歌被【内陆帝国】唱了几个世纪;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只有六七分钟。作为哈里,他唱得很轻松。没有拗口的术语或长难句,只是些孩子都会的单词。或许在这一刻是件好事。但从长远的眼光看,他已经把自己的一个碎片融入了这首歌中,而这往往是悲剧的开始。由于酒吧现场并没有一台录音机或者唱片机,所以这首歌注定消逝于明天早上六点之后。等到那时,哈里的一部分永远地死了。有些人会用安慰的口吻说:“这碎片是迪斯科精神的一部分,你不是死亡,你是永生!”但是我们都知道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哪怕是迪斯科精神。

 

【内陆帝国】把某段歌词重复了五遍,每一遍都更换一个曲调。安格尔用尽他毕生所学努力想要合上思维的风格,但是他被完败了。有些顽固的听众已经气得离开了酒吧,但是那些耳蜗功能完善的人都留了下来。在安格尔终于放弃的时候,【内陆帝国】松开缰绳,让声带自由地颤动。这足够它们吐露心声,用酷炫的方式宣布自己的存在:

 

“我是声带!哈里·杜博阿的声带——”

 

人们愉快地抚摸着自己的喉咙。让·维克玛的手不可控制地按在左胸上,比起心脏,那里有更重要的器官,肺脏。他向哈里看去,忧虑重重。他担心自己的伙伴真的会要挟所有人发起一场大罢工,那么他的报告至少要多写八十页。这个担忧在哈里坐在他面前,并且用撒娇般的语气说“这么烂的歌词你也信啊,让”之后,才减少了百分之零点一。

 

一般人会叫这样的夜晚“疯狂之夜”,但是让和哈里不会这么叫。当“疯狂之夜”发生了一千多次后,那么它也不可以叫“疯狂之夜”了。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来酒吧玩,并且大放阙词。有次他们不小心招惹了一个来自上城区的黑手党,在他威胁他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的时候,哈里把枪拔出来指着他,让迅速把他压倒,拷上了手铐。这件事给了他们更多更为充足的“每夜都去酒吧嗨翻”的理由。

 

很快,让不必再写那些烦人的档案了,因为他自己已经摆脱了最后的道德约束。他和哈里,至少在警局里,最在意的只有对方。曾经有一阵时间,哈里最在乎的人不是让,而是朵拉和她腹中的孩子。但是没过几月,让听说哈里和他的妻子吵了一架,然后她的妻子离开了。朵拉去了格拉德的米诺瓦,听起来像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而哈里注定与那无缘。让真心为他的朋友感到悲伤,而哈里,十分罕见地抱着让哭了一晚上。

 

让经常想:是什么毁灭了哈里?是他的岳父岳母,是他的出身,是他的工作,是他的探案方式(他的二十四个思维),还是让自己?虽然让·维克玛认为最后一个就是他想要的答案,但是他从来没有怪罪自己的习惯。所以,他把这一切归结为“酒精引发的灾祸“,就像世界上所有的酒鬼一样。有人枪杀了自己的老婆,有人醉驾撞死了人被判处死刑,有人引发了一栋大厦的火灾——这样的事情在刚才的一个小时内发生了,而且将永远继续发生。但人们仍然怪罪于酒精。“哦,这该死的酒精啊。”他们说。

 

在哈里彻底沦为酒精的奴隶后,让仍让陪伴在他的身边。他时常觉得自己在赎罪,直到哈里第一次没通过41分局的心理测试。哈里说他没有通过完全是因为他不想,但是没有人相信他,包括让。按照RCM原本的规则,哈里会被停职,但是所有人都需要他留下。所以让和茱蒂特成为了他的监管员。

 

一年之后,瑞瓦肖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凶杀案。有个女人向RCM报告了褴褛飞旋后面的吊尸,于是41分局和57分局开始着手这件事。由于他们在进行一场秘密的较量,41分局希望自己的探员能尽快解决这个案子,所以他们派出了哈里·杜博阿,并且在约定好的时间之前几天命令他出发。

 

我们的瑞瓦肖新客仍然延续着自己的风格:浪漫,幽默,热爱做一个混蛋,热爱酒精。到达这个伟大海岸的第一刻,哈里就像预言中的那样弹射出去,一头扎进西岛的潮沙之中。周围的酒鬼把他们陌生的伙伴拯救出来,让库普瑞斯锐影自生自灭。当哈里醒来的时候,酒鬼们问他叫什么。哈里吃惊地说:“啊,怎么有人还不认识这副弗兰考格斯式的面孔?我已经追随最伟大的无罪者走遍了七个大洲,所到之处众人欢呼雀跃,奉上美酒佳肴。我亲自斩杀了十万匹战马,最后却因为沙漠蠹虫命丧泉下。现在,我用精神的方式死而复生。站在你们面前的,正是弗兰考格斯最伟大的骑士————日落龙舌兰!”

 

他和酒鬼们喝酒,喝到魔鬼也来加入他们。在哈里第三次声明他看见墨菲斯托穿着红色性感内衣弹奏特雷门琴后,酒鬼们吵吵嚷嚷地把他塞进了褴褛飞旋。加尔特嫌弃地从他的衣兜里取出了几十个雷亚尔,某个顾客发誓他看见加尔特多拿了几块。

 

哈里仍然不愿意睡觉,所以他花光了身上所有剩下的雷亚尔,请在场的所有人摄入一瓶海军准将红朗姆。人们边喝酒边跳迪斯科,直到加尔特持刀威胁哈里,逼迫他“滚回在二楼最烂的房间,然后他妈的睡个美容觉”。那天晚上,【内陆帝国】没给他梦,可怜的思维抱怨了一晚上加尔特有多混蛋以及自由市场经济的绝对劣势。

 

醒来的时候,他头痛欲裂。哪怕是我们的资深酒鬼会会员哈里,也难逃被身体报复的痛苦。不过,他隐隐觉得自己不该继续休息。昨天,他好像结束了自己人生中的一段时光,今天,他似乎又要开启一段新的。哈里没借用自己的思维,也能回忆起上次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朵拉。那么,这次他会不会遇见一个新的人?这个人会不会改变他的人生,又或许他注定继续沉沦?

 

思索片刻,哈里突然发现他的皮鞋消失了一只。【逻辑思维】告诉他,他昨天晚上为了向收音机演示踢踏舞把鞋子踢出了窗户。哈里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正安静地躺在阳台上。他迅速把皮鞋捡了回来,并且把所有玻璃渣扔进房间里,企图伪造一场入室抢劫。【逻辑思维】提醒他,他的房间值得两个杀人案。哈里仔细思索怎样才能逃过加尔特心头的复仇之火,尤其是这一大把不可报销的装修费。

 

他得到了一个结论:离开,迅速离开。他宁愿去睡大街也不要再见到加尔特。于是,哈里飞快地往楼下跑,想要在任何人发现他的罪证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就在他跑到楼下的那一刻,一个来自57分局的目光将他锁在了原地。那是一个男人,一个穿着橙色飞行员夹克的男人,不得不说他很辣,没准他来自盛产美女的西奥。【博学多闻】愤怒地把这个有辱它尊名的想法斩草除根,显然最盛产美女的大洲不是西奥而是格拉德。可是,哈里想,这个男人又不容易让人想起格拉德,他就是不像。

 

意料之中地,橙色夹克向他走过来,对哈里说:“你好。你一定是41分局派来的警探。我是57分局的金·曷城,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哈里急忙握住他伸出的友谊之手。【天人合一】的能力被动触发,它再一次感受到了未来,感受到了某种类似于爱情的细腻情绪。因此,它猜测哈里或许会和金会有一段更长的故事。至少这次金不会把肚子里的孩子流掉,然后孤身一人回到家乡。于是,它决定让哈里说出一个非同凡响的名字,比如“拉斐尔·安布罗修斯·科斯托”来震撼他们的辣警官。但是,声带在接收到神经兴奋的时候绝望地罢工了。所以,金只得到了一个疑似因为大脑过载而失忆的哈里·杜博阿。

 

“好吧,警探,”他说,“你不该碰那些该死的酒精的。”

 

不远处,加尔特高声回应道:“妈的,那当然。”


评论(2)

热度(42)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